第十七章 · 二 (第3/11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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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情人眼里出美人”,说得对极了。我的主人的苍白的、橄榄色的脸,方方的、宽大的额头,粗而浓的眉毛,深沉的眼睛,粗犷的五官,坚定、严厉的嘴,——全是活力、果断、意志,——照常规说,都不算美;可是在我看来,它们不只是美,它们还充满了一种兴趣、一种影响,把我完全制服了,把我的感情从我自己的权力下夺走,去受他的控制。我并不打算爱他;读者知道,我曾经努力从我的心灵里把在那儿发现的爱情的萌芽拔除;而现在,第一眼再看到他,这些萌芽就自发地复活过来,长得青翠、茁壮!他甚至不看我一眼,就已经让我爱上了他。
我拿他和他的客人们比较一下。和他那显示出天生精力和真正力量的容貌对照起来,利恩兄弟的风流倜傥、英格拉姆勋爵的恬淡仪表,——甚至丹特上校的英姿焕发又算得了什么呢?我对于他们的外表、对于他们的神情没有好感:然而我想象得出,大部分看见他们的人都会说他们迷人、漂亮、威严,而说罗切斯特先生相貌既难看、神情又忧郁。我看到过他们微笑、大笑——算不了什么;连烛光都有他们微笑中的那点儿热情;连铃声都有他们大笑所含的那点儿意义。我看见过罗切斯特先生微笑;——他的严峻的容貌变得温和了;他的眼睛变得又明亮又和蔼,眼光又锐利又可爱。这会儿,他正在同路易莎和艾米·埃希敦谈话。看见她们镇静地和他的目光相遇,我觉得奇怪,这种目光对于我来说,却犹如利剑一般。我原来以为在他的注视下,她们会垂下眼睛,她们的脸上会泛起红晕,而我却发现她们完全无动于衷,这使我感到高兴。我想她们对他的印象跟我对他的不同,他并不属于她们那个类型。我相信他是属于我这一类的——我肯定他是的——我觉得我跟他很相似——我懂得他的面部表情和一举一动的意思。虽然社会地位和财富把我们远远地分开,但是在我的脑子和心灵里,在我的血液和神经中,却有一种东西使我在精神上和他相似。几天以前我不是还说过,除了从他手里接受工资以外,我和他是毫无关系的吗?我不是还命令自己,只准把他当作雇用我的主人吗?真是亵渎天性!我的一切良好、真诚而又强烈的感情都紧紧围绕着他涌现出来。我知道我必须隐藏我的感情,我必须把希望的火焰扑灭,我必须牢牢记住他不可能十分喜欢我。我说我属于他那个类型,我并不是指我有他那种影响人的力量和吸引人的魅力,我只是指在一些趣味和感觉上我们有共同之处。我必须不断地重复我们永远是分离的;——然而,只要我一息尚存,只要我还有思想,我就必然会爱他。
咖啡端给大家了。自从先生们进来以后,女士们就变得像百灵鸟般地活跃;谈话越来越轻松欢快。丹特上校和埃希敦先生在辩论政治;他们的妻子听着。两个傲慢的富孀利恩夫人和英格拉姆夫人在一块儿闲谈。乔治爵士——顺便说一下,我忘了描写他了——是一位身材魁梧,看上去精力很充沛的乡绅。他手里端着咖啡杯就站在她们俩的沙发跟前,偶尔插上一句话。弗雷德里克·利恩先生坐在玛丽·英格拉姆旁边,在给她看一本华丽的书里的版画;她看着,时时微笑着,但是显然不大说话。高高的、迟钝的英格拉姆勋爵抱着胳臂俯身靠在娇小活泼的艾米·埃希敦的椅背上;她抬头看着他,像鹪鹩似地闲聊着;拿他和罗切斯特先生相比,她更喜欢他。亨利·利恩坐在路易莎脚边的软榻上;阿黛勒和他合坐一张,他在试着跟她**语,路易莎在笑他讲错的地方。布兰奇·英格拉姆小姐会跟谁在一起呢?她一个人站在桌边,优雅地弯着腰在看一本画集。她似乎在等人来找她;但是她不愿久等,于是她自己去找了个伴儿。
罗切斯特先生刚离开两位埃希敦小姐,孤零零地站在壁炉边,正像她孤零零地站在桌边一样;她走到壁炉架的另一头来,面对着他站着。
“罗切斯特先生,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呢?”
“我是不喜欢。”
“那末,是什么使你领养那样一个小玩偶的呢?”(她指着阿黛勒。)“你打哪儿把她捡来的?”
“她不是我捡来的;她是落到我手里的。”
“你应当送她上学校去。”
“我可负担不起,学校太费钱了。”